Henri-Robert-MarcelDuchamp

亨利·罗伯特·杜尚，（年7月28日——年10月）是一个法国裔画家，雕塑家，棋手和作家，其作品与立体主义，达达（Dada）和概念艺术有关。杜尚与巴勃罗·毕加索（PabloPicasso）和亨利·马蒂斯（HenriMatisse）一起被认为是帮助定义造型艺术革命性发展的三位艺术家之一在20世纪初的几十年中，负责绘画和雕塑的重大发展。杜尚对20世纪和20世纪一世纪的艺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并且对概念艺术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已经公开反对许多其他艺术家（例如亨利·马蒂斯（HenriMatisse））的作品，称其为“视网膜”艺术，仅是为了取悦眼睛。相反，杜尚想用艺术服务于思想。

年，达达主义艺术家马塞尔·杜尚（MarcelDuchamp）在加州帕萨迪纳美术馆举办了他在美国的首次艺术回顾展。彼时的杜尚已经是一名七十多岁的退休艺术家，距离他在口头上宣布“停止创作艺术”已经过了40年。

▲马塞尔·杜尚（MarcelDuchamp）和他最知名的一件作品

在杜尚回顾展开幕式的早上，年轻的美国女作家伊芙·巴比兹（EveBabitz）和摄影师朱利安·瓦瑟（JulianWasser）推开了美术馆的大门。这是他们和杜尚一起联合密谋的一次假借行为艺术之名，实行报复的秘密行动，而报复对象正是帕萨迪纳美术馆的馆长：沃尔特·霍普斯（WalterHopps）。

▲年，马塞尔·杜尚（MarcelDuchamp）（左）和沃尔特·霍普斯（WalterHopps）在杜尚的作品展览中。

摄影师朱利安部署好一切以后，向伊芙使了一个眼色。伊芙脱去了她的连帽衫和百褶裙，赤脚走在冰冷的美术馆的地板上。九点，杜尚一个人准时出现在美术馆里。他脱下了草帽，没有对一丝不挂的伊芙多说什么，与她一起默契地面对面坐在美术馆中央的一张国际象棋棋盘面前，在摄影师朱利安的指挥下，开始下象棋。

▲在朱利安按下相机快门的那一刻，杜尚已经赢下了这场比赛——仅仅在四步之内。棋盘两边的对手在朱利安的照片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恰似国际象棋棋盘上两边的黑白棋子。

伊芙是个典型的20岁的加州少女，体态丰盈，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少女羞涩的神情。坐在她对面的杜尚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装，身型消瘦，全神贯注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棋盘上的比赛里。

▲年轻时的伊芙·巴比兹（EveBabitz）

眼前的这一幕让馆长霍普斯惊呆了。他看着裸体的伊芙，嘴里的薄荷口香糖掉到了美术馆的地上。伊芙是他的秘密情人，为了不让他的妻子在开幕式上碰见伊芙，霍普斯故意没有邀请伊芙来展览的开幕式，拒绝了她的所有来电。

伊芙选择在美术馆里当众脱去衣服羞辱霍普斯。她与杜尚一起下棋，用真人复刻了杜尚在年创作的两件著名立体主义作品：《下楼的裸女二号（NodeDescendingaStaircase）》和《被疾走的裸女们跨过的国王和皇后（TheKingandQueenSurroundedbySwiftNudes）》，后者正是受国际象棋上的国王与皇后启发创作的作品。

▲杜尚，《被疾走的裸女们跨过的国王和皇后》，，?PhiladelphiaMuseumofArt

朱利安拍下的这张杜尚回顾展开幕式的照片产生了极为轰动的效果。他不仅记录下了杜尚在古稀之年依然保持艺术家玩世不恭的风范，也用这一张照片回顾、总结了杜尚在过去七十多年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件事：艺术和下棋。

?马塞尔·杜尚（MarcelDuchamp）在下棋中

杜尚唯一的缪斯

朱利安的照片呈现了有趣的一点：裸体的伊芙（Eve），也可以指代圣经当中裸体的夏娃（Eva），在偷食禁果以后感受到了裸露的羞耻；在她面前的杜尚却不为所动，全神贯注地将注意力集中在棋盘上。

和历史上许多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艺术家们不一样，女性很少作为灵感缪斯出现在杜尚的生命和职业生涯当中。杜尚唯一的灵感女神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国际象棋里的皇后。

杜尚从小就喜欢下棋，从11岁开始，他就经常和他的两个哥哥们一起下棋。年，杜尚23岁，他用形似塞尚的印象派笔触创作了他的第一幅国际象棋主题的作品《象棋游戏（thechessgame）》，描绘了他的两个哥哥正对着棋盘苦思冥想，而他们的妻子却被排除在象棋战场之外，两张桌子之间产生了一道无形的沟壑——一边是棋盘上如火如荼的激战，一边是无话可说、令人窒息的无聊。

▲杜尚，《象棋游戏》，

杜尚早期的许多艺术作品都以国际象棋作为主题，而绘画对象正是他的两个天天沉浸在棋盘当中的哥哥们。他作为一个忠实的国际象棋爱好者，用抽象的手法形象地表现出了两个象棋玩家沉醉于象棋比赛的场景。

棋盘、象棋棋子、策略和对手构成了他们的全世界，而周遭的真实世界早已逐渐模糊、被他们置之度外。

▲杜尚，《国际象棋棋手的肖像》，

▲杜尚，《国际象棋玩家》，

年，杜尚创作了著名的《下楼的裸女二号》，这幅作品用立体主义分割块面的手法，用静止的画面展现了一个裸体女人走下楼梯时的动态图像。他带着这幅作品参加了在巴黎举行的第28届独立沙龙画展，但是由于当时的巴黎沙龙认为杜尚的作品不符合他们的理念，因此将他拒绝了。

▲杜尚，《下楼的裸女二号》，，?SuccessionMarcelDuchamp

杜尚前往纽约继续发展艺术事业，他在纽约结识了另外一批狂热的国际象棋分子：艺术家曼·雷（ManRay）和收藏家沃尔特·阿伦斯伯格（WalterArensberg）。

他一边创作艺术、一边沉醉于下棋，在纽约的工作室墙上挂了一块巨大的棋盘，用来方便自己研究国际象棋的战术。他每天和曼·雷一起去阿伦斯伯格的家里下棋下到半夜，还在达达主义电影《Entracte》里和曼·雷一起客串演出了一段在屋顶上下国际象棋的镜头。

▲杜尚和曼·雷在电影中客串下棋

通过国际象棋，杜尚在纽约艺术圈当中如鱼得水，创作了他第一个利用生活中的现成物做成的艺术作品《陷阱（Trap）》，又可以用国际象棋的术语来称呼这件作品：《车（Trebuchet）》，他把家门口的现成的挂衣架订在了美术馆的地上，这样就像陷阱一样可以绊倒美术馆里来来往往的人，就像国际象棋里“车”的对其他棋子的作用一样。

▲杜尚，《陷阱》，

同一年，杜尚再次利用现成物——小便池，创作出了他最轰动的作品《泉》，但是被撤展了。

▲杜尚，《泉》，

杜尚离开了纽约，他觉得他和纽约艺术圈的走得太近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不想在美国服兵役，他要去阿根廷学下国际象棋。

▲杜尚纽约工作室的照片，墙上贴着他用来研究战术的大号国际象棋棋盘，左边放着他的著名作品《自行车轮》，左下角放着《陷阱》

杜尚正式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开始了他的国际象棋选手的生涯。他先在一名国际象棋大师那里报了一个象棋大师班，加入了当地的国际象棋大师俱乐部，时刻不停地参加国际象棋比赛。他叫自己“国际象棋疯子”，和纽约的藏家朋友阿伦斯伯格写信时，不再讨论艺术了，而是孜孜不倦地和他讨论下棋。他在信中写道：“我的注意力完全被国际象棋吸引了，日以继夜地下棋，唯一能让我提起兴趣的就是对弈，我对画画越来越不感兴趣了。”

▲杜尚和曼·雷

阿根廷的集训经历让杜尚从一个象棋业余爱好者发展成了一个专业棋手。他开始在世界各地参加各式各样的象棋比赛，他不再是一个艺术家，而是一名真正的象棋比赛选手。年，杜尚宣布他不再当艺术家了，并且在一封给朋友的信里写道：“我先在一些小地方参加比赛。也许有一天，我会成为法国象棋比赛冠军。”

▲杜尚于年在LEchiquier的斯特拉斯堡举行的第二届法国国际象棋锦标赛上，?AssociationMarcelDuchamp

当年十月，杜尚在比利时国际象棋锦标赛中取得了季军的成绩，在九场对弈比赛中赢得了七场胜利，只输给了当时比利时最强的两名国际象棋选手，其中一位选手是当时的冠军乔治·科尔坦诺夫斯基（GeorgeKoltanowski）。乔治曾经在爱丁堡创下过蒙着眼睛下国际象棋的世界纪录，蒙着眼睛同时下了34盘国际象棋，是世界各地国际象棋头条新闻的主角，杜尚输得心服口服。

▲乔治·科尔坦诺夫斯基（GeorgeKoltanowski）

在此期间，杜尚干的唯一和艺术沾边的事情就是设计了年巴黎国际象棋锦标赛的海报。他也参加了这场比赛，以三胜三负二平的成绩获得了第六名，并且被法国国际象棋联合协会授予了国际象棋大师的头衔。时年，杜尚38岁。

▲杜尚设计的年巴黎国际象棋锦标赛海报

▲“国际象棋大师（chessmaster）”也就是《后翼弃兵》里的天才棋手贝丝披襟斩棘了七集才取得的头衔

法国，作为当时国际象棋比赛的中心，比赛极其困难、棋手水平难以逾越。杜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在法国各地参加了无数国际象棋比赛的锦标赛，并且在四年以后再一次与当年在比利时打败他的世界选手，乔治·科尔坦诺夫斯基在赛场上相遇。

这一次比赛，杜尚仅用15步就击败了乔治，终于报仇雪耻。杜尚受到了国际上的认可，报纸称呼杜尚为“最有潜力的棋手”，法国国家队挑选他为国际象棋奥林匹克锦标赛法国队的比赛成员。

▲杜尚在年的第五届巴黎国际象棋锦标赛上

他加入了法国国际象棋联合会，并且一直担任国际棋联的代表；还成为了象棋记者，为巴黎日报撰写每周的国际象棋专栏文章；出版了研究国际象棋的专著。在这本专著中，杜尚研究了一个极其罕见的国际象棋残局，由于太过无厘头，以至于大多数棋手都不可能碰到这样的情况。正如国际象棋棋手兼作家恩斯特·斯特劳哈尔（ErnstStrouhal）所说：“这本书既可以理解为是一本国际象棋棋手的著作，也可以理解为是一本艺术家的国际象棋书。”

▲MarcelDuchamp:TheArtofChess

在年，杜尚迎来了他国际象棋职业生涯的最高点：他赢得了巴黎国际象棋锦标赛的总冠军。正如他在九年前寄给朋友的信中所写下的那样，他终于做到了。

▲杜尚和朋友下棋

下象棋是一件理性又纯粹的事情，与杜尚非凡的艺术创造力背道而驰；国际象棋没有美学或者视觉上的吸引力，但从纯粹的去美学角度上来说倒也和杜尚的达达主义作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杜尚游泳的时候都要和朋友一起下国际象棋

杜尚曾经拥有过两任妻子。他在40岁的时候才和他的第一任妻子结婚。他的妻子是一家有钱的汽车制造商的女儿，对杜尚来说，和妻子结婚可以让他在下棋的时候还能给他提供稳定的经济来源。杜尚太沉迷于下棋了，从每天下午六点起床开始下棋，一直下到第二天凌晨再去睡觉，即便是和他妻子在尼斯的蜜月旅行期间也依然如此。

就像杜尚朋友描述的那样：杜尚需要下象棋，就像一个婴儿需要奶瓶一样。

杜尚的第二任妻子是野兽派画家亨利·马蒂斯（HenriMatisse）的儿子的前妻蒂尼（Teeny）。蒂尼也是一名国际象棋选手，他们的爱情一直持续到了杜尚去世。

▲杜尚与第二任妻子Alexina"Teeny"Duchamp

在成为专业棋手以后，杜尚的艺术细胞全都倾注到了与国际象棋相关的艺术设计上。他设计了一套国际象棋棋子：

为了记棋谱的时候方便点，他设计了一套象棋印章，走到哪步只要在纸上印一下就好了：

为了出门的时候下棋方便点，他设计了一套袖珍象棋，配套专门的象棋本：

把象棋拿在手里玩不够，还指导了真人象棋大赛：

随着越来越多强劲的俄罗斯和德国棋手加入国际象棋比赛的争斗，在30年代以后，杜尚参加国际象棋竞标赛的步伐逐渐减缓。他重新回到了纽约的艺术圈，继续拉拢美国艺术家们和他一起沉迷国际象棋。

除了和他的老棋友曼·雷以外，他还天天找先锋派音乐家约翰·凯奇(JohnCage)、年轻的新达达主义艺术家贾斯培·琼斯(JasperJohns)、罗伯特·劳森伯格（RobertRauschenberg）一起下棋。

▲杜尚和曼·雷是一生的棋友

▲杜尚和美国著名摄影大师OrmondGigli

约翰·凯奇曾经创作过一首著名钢琴曲《4’33’’》，整首曲子以第一声琴键盖子打开作为序幕，琴键盖子关闭作为结尾，中间的旋律部分完全没有任何声音。杜尚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宁静在纽约是种奢侈，下棋是你获取宁静成本最低的方法。”两个挚爱安静的才华横溢的艺术家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朋友。

▲约翰·凯奇（JohnCage）与Teeny在船上下象棋

杜尚和约翰·凯奇在一起设计了一种国际象棋发声装置《团圆（Reunion）》，他们把国际象棋棋盘和混音器相结合，每当棋手落子时，混音器就会发出棋子在对应棋格上的声音，由于在象棋比赛过程中落子的顺序都是随机的，因此《团圆》每次演奏出来的音乐都会不一样。

▲杜尚和约翰·凯奇在《团圆》上下棋，观战的是杜尚的妻子蒂尼。在杜尚去世以后，蒂尼代替杜尚与约翰·凯奇在公众面前进行《团圆》的演出

年，万盟军士兵横渡英吉利海峡登陆法国诺曼底，打响了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海上登陆战役。但在大洋的另外一边——法国人杜尚仍然在沉迷下国际象棋。他在朱利安·列维画廊（JulienLevyGallery）策划了一场以象棋为主题的展览《象棋意象（TheImageryofChess）》。邀请了约翰·凯奇、曼·雷、马克斯·恩斯特(MaxErnst)、亚历山大·考尔德(AlexanderCalder)等32位热爱国际象棋的艺术家们参展。这些艺术家们展示了自己设计的棋盘、画作和达达主义的摄影照片等等，32名艺术家正好对应了棋盘上32颗棋子。

▲朱利安·利维（JulienLevy），弗雷德里克·基斯勒（FrederickKiesler），小阿尔弗雷德·巴尔（AlfredBarrJr.），桑蒂·舍温斯基（XantiSchawinsky），维托里奥·里蒂（VittorioRieti），马克斯·恩斯特（MaxErnst），多萝西娅·坦宁（GeorgeKoltanowski）和马塞尔·杜尚（MarcelDuchamp）在朱利安·利维画廊的国际象棋锦标赛上，年1月6日。纽约Destina基金会提供?DorotheaTanning.

在展览开幕式上，杜尚邀请了他的老对手——比利时棋手乔治·科尔坦诺夫斯基来做一场国际象棋开场秀。乔治蒙住了眼睛，和参加展览的策展人、建筑师、诗人、艺术家等六名棋手同时对弈比赛，进行了一场精彩的表演。

从11岁和哥哥们玩国际象棋开始，杜尚一直坚持他在棋场上的竞赛乐趣，直到81岁，在蒙特卡洛结束了他的最后一场国际象棋比赛。杜尚最后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是在年3月，与约翰·凯奇在多伦多表演了《团圆》。这是他的最后一场艺术表演，也是最后一场象棋表演。

象棋对杜尚来说是一种毒品——

所幸的是，正因为象棋，

才帮助杜尚在艺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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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大野、Sheryn

撰文：施越

新媒体编辑：甜甜、大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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