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快乐

1每当圣诞日我总会想起她,那瘦小怯弱却坚韧独立的身影,她的特别令人难以忘怀。第一次遇见她是我出诊去看安斯太太家的狗,一走进客厅却意外瞧见一只黑猫端坐在壁炉的火前。“不知道原来你家有猫。”我说。“没有呢!”女主人微笑,“那是黛比。”“黛比?”我一时不解。“不过是我们这样叫她的名字,她是只野猫,每个礼拜来两三次,我们会喂她些食物,不知她住哪里,似乎常在这条路上的农庄出没。”“你觉得她是来投靠你的吗?”安斯太太坚决地摇头说不,“她是个胆怯的小家伙,总是悄悄地来,吃完饭就走,楚楚可怜让人疼爱,然而却从不让人太过接近。”我好奇地看了下那猫,说:“可是她今天似乎不是来吃饭的。”“嗳,有趣的是,每隔一阵子她会偷偷溜进客厅,安静地在火前坐几分钟,仿佛是给自己一点奢侈的享受。”的确,那端坐在火前的挺直背影,让人感到与众不同。一般的猫这时不是躺下盹睡,就是悠舔身毛,不会像她这样端坐着凝视火光。我同意安斯太太的推测,这一定是她生活中不寻常的奢侈──暂忘外面野地的冷酷,静静享受一点屋内的温暖舒适。然而我这样想着的同时,她却转身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她总是这样,”安斯太太慈笑道,“绝不待过十分钟。”安斯太太是个富态和蔼的中年妇女,那种兽医梦想的最佳主顾:富裕、慷慨,一个将三只巴吉度猎犬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母亲。只要任何一只狗脸色稍差或多抓了几下耳朵,她便会担心地打电话求救,因此我到安斯家的出诊总是频繁而轻松,连带有了许多机会观察这只与众不同令人好奇的猫。一次我来恰好碰见她在厨房门口从盘中小口小口地进餐,像个出身清寒但极有教养的淑女。我正看着,她忽地转身像跳芭蕾舞般轻足地飘进客厅。那三只躺在火前厚毯上呼呼大睡的巴吉度犬似乎很习惯她了,其中两只意兴阑珊地嗅闻她两下,另一只不过朝她抬了抬眼皮便又回梦周公去了。黛比在他们之间坐下,依旧挺直端坐,仿佛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红烧炭火。这一次我企图攀交,小心地慢慢接近,但当我伸出手时她还是斜身躲开,经过耐心的坚持与不断的柔语游说,她才让我轻轻地指搔脸颊。有那么一刻她主动地将头靠上来摩挲我的手,但不久便又骤然起身离去。我尾随跟到屋外,见她快步穿过马路,钻进灌木篱墙中的空隙,随即出现在墙外的雨洗草地里快速行走。“不知她到底要去哪儿?”我喃喃地问道。安斯太太来到身畔:“那是我们一直没办法发现的事。”2之后至少三个月我才再次接到安斯太太的电话,我心头正有点嘀咕那三只狗这次怎么这么久毫无“病状”,那天恰好是圣诞日,她连连道歉不该这时打电话来麻烦,但口气中仍旧透出焦虑。我忙说没有关系,随口问是哪只狗。“不是狗儿们,是黛比,她……出了问题,请赶快来!”安斯太太回道。驱车经过市中心,广场一反常态空荡无人,厚厚的白雪堆满街边及房屋顶,所有商店也都关了门,只见圣诞树的彩灯独自在窗口寂寞闪烁。安斯太太家也张灯结彩挂满圣诞装饰,厨房则飘出阵阵烤火鸡的香味,安斯太太忧心忡忡地带我快步走进客厅。我一眼瞧见黛比在她惯常的火前位置,然而这次却反常地侧身躺着,一动也不动,身旁还缩挤着一只极小的黑猫咪。我不解地问怎么回事。“说来还真奇怪,”安斯太太回道,“已经好几个礼拜不见她了,两小时前她突然跌跌撞撞地来到厨房,嘴里还叼只小猫咪,她带着他进到客厅在地毯上放下。一开始我还给这不寻常的景象逗乐了,但随即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因为这次她在火前坐了许久──超过一小时──然后她像现在这样躺了下来,就没再移动过。”我蹲下用手抚摸黛比的颈部及胸膛,她比以前更骨瘦如柴了,身上的毛脏乱且结满泥块。我翻开嘴巴时她并没抗拒,她的舌头及口腔都不正常地惨白,嘴唇更是触指冰冷。当拉下眼帘瞧见她眼珠如玻璃般丧失神志,我不禁暗叫一声不好!我伸手去探抚她腹部,心头已悲哀地有所预期,果然碰触到一团坚硬。拿听筒贴近,我听见她渐渐微弱且快速的心跳。我直起身在地毯上坐了下来,茫然凝视炉火。安斯太太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她是不是病了,哈利先生?”我迟疑了一下,“是……是的,她有个恶性肿瘤。”我站起身来,终于说道:“已经回天乏术无能为力了,我很抱歉。”“噢!”她伸手掩口,睁眼惊惶地看着我。许久等她终于说出话来,声音有点颤抖,“那你得赶紧让她安乐死,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不能再让她受苦。”“安斯太太,”我说,“那已经没必要了,她正在死亡边缘,已神志昏迷不再受苦了。”她快速转身,一动不动地企图控制体内饱满的情绪。然而她很快放弃挣扎,蹲下跪到黛比身旁,“噢,可怜的宝贝!”她放声痛哭,伸手不断爱抚黛比,泪如断线珍珠洒落。“她不知经受了多少折磨,我该好好照顾她的。”数刻我无言伫立,骤然发现此情此景与四周圣诞的缤纷喜庆是多么强烈的对比。我温言说:“没有人能像你对她那么好,像你那样照顾她。”“可是我应该把她留下来,给她一个温暖舒适的家。想想她病成那样了,还独自在野外受冻受苦,我简直无法想象,她在那种情况下还要生产小猫……你想她到底生下几只小猫咪?”我耸耸肩,“我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也许只有这只,有时候是只有一只,而她带来托付给你了,不是吗?”“是的……没错……她带来托付给我了。”安斯太太抱起那浑身脏乱的小毛球,伸指温柔地爱抚他泥浆纠结的毛发,那小家伙张开口无声地喵了一下。“这是不是有点奇特,她死前特地把小猫咪带来这里,而刚好就是圣诞日。”我微笑着说:“也许这是黛比给你的圣诞礼物。”她怜惜地看着手上的小猫咪,有点不大确定地喃喃自语:“可是我从来没养过猫……”3几乎每年圣诞我都得开车四处出诊,因为动物们总学不会圣诞日是个假日,久而久之我也认命习惯,自嘲那样在寒冬雪地里东闯西跑反而增进胃口能吃更多烤火鸡。一年后的圣诞日我出诊返回时恰好途经安斯太太家,听见有人说:“圣诞快乐,哈利先生!”我转头看见正送客出门的她朝我热烈挥手。“进来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吧。”我虽不觉得冷,但毫不犹豫地靠边停车。屋内像去年那样张灯结彩充满喜庆,厨房也飘出同样的烤火鸡香,但小猫咪可完全不是去年的可怜虫了,他已成长为一只矫健毛亮的俊猫。他顽皮好动的天性完全与黛比相反,给他赢来了巴斯特(Buster,捣蛋鬼之意)的美名。此刻他正兴致勃勃地在客厅练习猫族的“突袭猎物”技能,只不过他练习的对象是安斯家那三只养尊处优的巴吉度犬。而他们像伦敦上流的贵族般企图漠视这个不知哪里来的乡巴小混蛋,但巴斯特蹑手蹑脚地悄悄靠近,迅雷不及掩耳飞快一爪,然后掉身飞奔潜逃。一次又一次,每只狗轮流受袭,终于有一只实在受不了,顾不得贵族的优雅体面,和巴斯特滚在地毯上玩起了摔跤。安斯太太笑道:“这个小捣蛋鬼,总是吵得他们一刻无法清静。”然后她从桌上拿起一个硬橡皮球,神秘兮兮地要我跟出去“一开眼界”。巴斯特尾随我们出到后院,安斯太太将橡皮球朝草坪的另一头扔去,不必任何命令或鼓励,巴斯特立即飞奔追去,将球叼在嘴里带了回来给她,然后一脸期盼地等待着。一次又一次安斯太太扔球,一次又一次巴斯特兴奋地追上去把球叼回来,我在一旁看得摇头惊叹:哇,我只知道寻回犬,没想到竟还有寻回猫!那三只巴吉度犬也出到后院来,带着大不以为然的表情袖手旁观:这有什么大不了,我们才不屑干追球这种有失体面的雕虫小技呢!“你没看过这样奇特的事,对吧?”安斯太太抱起巴斯特有点得意地朝我道。回到屋内安斯太太将巴斯特搂在怀里亲热,他快乐地大声叫着,她爱心洋溢地愉快笑着,看着他们俩我心中不禁想起黛比……她死前用尽全力将孩子带来此地,希望他能得到生为野猫的她从未享受过的温暖舒适……还因为爱?安斯太太转头看我,笑颜里流露些许怅惘,“黛比应该感到高兴的。”她说。我点点头,“是的,我也正这样想……刚好是一年前的今天她带他来给你,不是吗?”“是的。”她将巴斯特抱紧,“这是一个我收过的最好的圣诞礼物了。”

吉米?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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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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